【溫周】所謂知己

私设:小曹阿湘大婚圆满结束,众人都平安无事。

 

温客行发现了周子舒拔出了七窍三秋钉。

 

 

所谓知己


顾湘和曹蔚宁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都笑的不见眼,澎湃的幸福与欢乐从他们身上溢出,几乎要化为实质,充斥着这偌大的鬼谷。都是江湖儿女,顾湘向来也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对于乖乖回屋等着掀盖头这件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拜完堂便拉着曹蔚宁大呼小叫地招呼着大家喝酒。她似乎从未有这么快乐过。

 

哦,说到拜堂,两位高堂是温客行和周子舒,曹蔚宁自己从家里跑了出来,自是无人可拜,只是这傻小子也不馁,把顾湘的两位哥哥当做自己的兄长,拜得真诚而郑重。

 

此刻,正是大家都举杯欢呼的时刻,周子舒很难不被这种纯粹的喜悦感染,他浸泡在这种劫后余生、来之不易的幸福里,目光描摹着正拉着曹蔚宁喋喋不休的温客行,看着小伙子小鸡啄米似地点头,顾湘难得一见的只顾着傻笑。婚宴上的人均是共患难过的亲人朋友,此刻的鬼谷也像是洗涤过的万里晴空一般,拭去了尘埃。周子舒长长呼出一口气。

 

真好,即便翻山越岭,隔山跨海,每个人也终于都获得了幸福。千山万水,总是值得。

 

周子舒突然感觉浑身一松,似乎长年以来一直压在他肩头的令人窒息的负担在此刻终于短暂的得以卸下。而下一秒,自从拔钉以来,因为危险的事态和挥之不去的痛苦而一直被他强行忽略掉的身体的疼痛,终于抓住了这具身体的主人松懈下来的大好时机,狂风呼啸般地席卷而来,将周子舒瞬间击的是头昏眼花,若非有强大的意志力,他几乎立时就要痛呼出声。

 

不好,周子舒心想,这两天都过得太舒心了,竟然忘了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像是破了个窟窿的天,只不过这世上没有女娲,而他也没有属于他的补天石。周子舒不欲破坏众人难得的欢愉,他本就站在人群之外,现下便顺着大厅的外延,悄悄地退了出去。

 

他摸索着来到一处无人之地,靠着石柱想要喘口气,只是他那一身澎湃的内力此刻正在他的身体里摧枯拉朽一般冲撞着他那濒临断裂的七经八脉,似是有人用了把八百年不见天日的钝刀一缕一缕地割过他的经脉,周子舒冷汗涔涔,他死死咬住下唇,生怕溢出几声呻吟声,但他又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已经痛到发不出声音来了,控制不住张开嘴,也只不过是从喉咙里挤出几缕气罢了。

 

他便缓缓地坐在地上,全心全意地同身体里的疼痛对峙,空白一片的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着也不知道这身体给不给他一个样装正常地离开这里的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并没有很久,毕竟他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做自己的女娲,拼命在用自己的精气神做那补天石,补这残缺的身体,自然无暇分神给外面的世界,直到感觉到有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

 

 

 

这恐怕是温客行这辈子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了,顾湘的大婚,不仅仅意味着这个他从小带到大的妹妹终于获得了幸福,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完全地从过去将近三十年一直妄图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的泥沼中脱身,安顿好了顾湘,他也终于可以和周子舒浪荡天涯,哦,当然还有个傻小子张成岭。

 

温客行趁着酒意又对曹蔚宁劈头盖脸地进行一通教育,虽说这些话这些日子他反反复复的都说过,但是总觉得怎么说都说不够,也好在曹蔚宁是个真挚又有耐心的小伙子,他永远都能像第一次听到这些话一样接受着这位高堂的谆谆教诲。

 

曹蔚宁没有不耐烦,倒是顾湘耐不住性子了,她翻了个白眼,推了温客行一把,让他自己去找自己的伴儿去,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温客行看着这才刚嫁出去胳膊肘就已经往外拐的妹妹,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便转过身去想要寻周子舒。他目光环绕着偌大的大厅扫了一圈,都没能找到周子舒的身影,便想着这人大概是清冷惯了,虽说对着外人总是一副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翩翩公子样,实际上性子冷清,不惯于同一群人一起嬉笑打闹,应是去外面透风了。

 

他顺着大厅之外的唯一一条路一直走,都没能看到周子舒,冷风一吹,他稍微清醒了一点,正要折回大厅问问别人的时候,目光之余却瞥见一根石柱后似乎是坐着一个人,便笑眯眯地向他走去。

 

“阿絮。”

 

“阿絮啊。”

 

温客行走上前去,却发现靠着石柱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温客行立刻绕到周子舒身前,只看见那人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这些日子以来稍微恢复了一点点的血色此刻却恍若被清扫过一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令人心悸的苍白,嘴角倒是留着刺目的红,同那苍白的脸色对比起来,那红色深刻到有些刺骨。周子舒紧紧抓着胸前的衣襟,似乎一个人正兀自同什么对抗着,连温客行走到他身前他都没有发觉。温客行那剩下的一点酒意立刻连同他的三魂七魄一同被吓的消散,他慌乱地抓住了周子舒的小臂,脑子一片空白之余控制不住力度,竟让周子舒回过了神来。

 

周子舒睁开眼,眼前的温客行满脸仓皇,睁着他那成了一泓秋水的眸,慌张顺着他的眼泪横肆脸颊,他听着他颤抖着问道:“阿絮,怎么了,你怎么了,阿絮。”

 

周子舒想安慰安慰他,一如既往地说句没事,却发现自己一张口想说话,声音都是哑的。周子舒想,真狼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初在天窗被刺穿蝴蝶骨的时候,他还能同段鹏举谈笑风生,现下却只过了两天舒心日子,就被这么点疼痛折磨的嗓子嘶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过似乎也没多久可活了。

 

温客行将周子舒拉入臂弯中,却发现周子舒努力之下只能发出气音,他将那颗狂跳的心脏狠狠吞咽下去,手臂死死地将周子舒钳住,看着周子舒那又要闭上的眼,他低声嘶吼着,“阿絮,周子舒,我求你,不要睡过去。”

 

他将周子舒横抱起,一路施展轻功回了大厅,眼前这满大厅的人刚刚还是共患难过的朋友,此刻在温客行的眼里却似乎人人都失去了五官,分不清面目,是谁都不要紧了,他对着眼前的一个个“人柱”大喊,“谁!叶白衣!大巫!你们谁来看看阿絮...阿絮...”

 

叶白衣是反应最快的,他瞬间便飘到了温客行的身边,见他目光涣散,便知是失去了理智,他看了一眼温客行怀中面色全无的周子舒,心下一凛,面上却不显,只是用力地捏住温客行的肩膀道:“温客行,你冷静点。”

 

“温客行!”

 

顾湘飞快地也凑上前来,“哥,你快找个地方把子舒哥放下,你这样一直抱着他谁看得了啊。”

 

温客行这才缓过神来,便飞身出去找了最近的房间将周子舒置于床榻上。而已经失去意识的周子舒,对已经乱成一片的外界全然无知。

 

乌溪作为这一批人里医术最为高超的人也不待温客行叫,便径自上前为周子舒把脉。在众人都将心吊到嗓子眼的寂静里,温客行只见乌溪不消片刻便神色一悚,眉头紧皱,低声道了一句“怎会如此”。乌溪放下周子舒的手,扒开他胸前的衣襟,入目便是面目可憎的七个恍若全新的伤痕。小小的钉伤却如同张着血盆大口一般,将温客行的理智吞噬。

 

“怎...怎么会这样???”不用乌溪说明,眼前的景象过于一目了然,温客行上前抓着周子舒的手臂,颤巍巍地将周子舒的手纳入自己的掌心中,“阿絮,怎么会这样?你说话啊。”他又抬头,转身抓着乌溪的衣服,语气已经是有些癫狂,“大巫,你一定能治的对不对?”

 

乌溪看着温客行那张已经是涕泗横流的脸,向来如瓷器一般毫无波澜的脸也有了一丝裂痕,他叹口气道:“温公子,医术从来都是与病人自己做争夺,而非与老天作斗争,无法逆天改命。”灯光之下,乌溪那张异域风情的脸,此刻却深刻的有些阴鹜。

 

“你开什么玩笑?!怎么就逆天改命了!”温客行又转身去找叶白衣,“叶白衣,你能行的对不对?你活这么久本就是逆天改命的事了,你也一定能救阿絮的对不对?”

 

叶白衣深深地看了一眼温客行,在一阵温客行觉得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叶白衣声冷如泉,“可以是可以,但是是有代价的,一命换一命。”

 

“好!行!怎么样都可以。怎么换,你说。”

 

“等等。”还未等叶白衣开口,一道温润语气却有些凌厉的声音响起,一直旁观的景北渊走上前来,“温公子,你觉得子舒能接受以命换命这种事吗?”

 

温客行此刻已是满目通红,见有人阻止,也不顾是谁,便杀气四溢,“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景北渊也不知直视过多少次生死,他看着眼前似乎下一秒就要化成疯魔的温客行也面不改色,“你告诉我,周子舒这一辈在追求什么?他给自己打这些钉子,拼了命也要离开天窗,为了什么?就为了能自由潇洒地活而已。他好不容易才卸下那一身的担子,如今你却要以命换命,你要让他接下来一直记着这是别人的命,一直背负着沉重的负担活下去吗?那他劳心费力离开天窗又是为了什么?!你是想让他的苦心孤诣都成笑话吗!”

 

温客行一怔,整个人如遭雷击,他的杀气像是聚不起来的散沙一样,瞬间失去了主心骨,散作尘埃,脸上又是那如同孩童一般的仓惶,“可...可...”

 

“温公子,你方才一直只顾着惊慌失措,现在能否冷静下来想想,子舒为什么会突然自己拔了钉子。”

 

温客行这才像是突然被人折了个弯似的冷静下来,他脑子里过了一遍近日发生之事,却好似一盆冷水劈头而来,“他是...他是...为了要替我复仇。”

 

“是的,七窍三秋钉压制了他的功力,他若是要复仇,那便只能孤注一掷,将钉子全都去了,反正他本来就不打算独活,所以这钉子去了之后能活一天还是两天也都无所谓了。”景北渊看着已经面如金纸的温客行,他似乎比那要烧给死人的纸钱还要脆弱,风一吹,便颤颤巍巍地要化作碎片,景北渊几乎是带着悲悯,叹了口气。

 

自从温客行回来,众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庆祝,再到今日顾湘的大婚,景北渊和乌溪这两个本来只是局外人的人却也是由衷地高兴,他当然替温客行高兴,替顾湘高兴,但他与这些人也不过是这几日的情分,景七真正高兴的,是周子舒终于能够拥有新的生活。

 

景北渊历经七世,这几百年来唯一的朋友只有周子舒,他们一起在朝堂中沉浮,在苦海中挣扎,又一起在喘不过气的朝堂斗争的间隙里花天酒地,嬉笑怒骂,当初一起并肩而行的人里,就数出身江湖的周子舒性格最为不羁。景七这时回想起前世见到周子舒最后一面时,约定“若有来世,不醉不归”。此刻,他们却换了个个,如今却是他看着周子舒徘徊于生死一线,一脚踏入了奔涌黄泉,景七不由得悲从中来。

 

“你已经做错一回了,你还想再错一次吗?温公子,你若是真的爱他,”景北渊顿了一顿,摇摇头复道,“懂他,那便放过他,让他自由一回吧。”

 

景北渊言尽于此,他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周子舒,默默同他告了个别。他自己因执念在黄泉彼岸坐了六十三年,今生缘满,想来下一世终于可以忘却前尘,也不会再记得曾经的人和事了。而周子舒呢,他会爽快地喝掉孟婆汤,毫不犹豫地奔向下一世吗。景七没有答案,这世上是否真有懂周子舒之人,他又看了一眼温客行,便转身出了房间。

 

乌溪上前给周子舒喂了一颗药丸,同温客行说道:“周庄主服下此药后能清醒一段时间,至于他还能撑多久,一天还是几个时辰,都不知道。”说罢也转身跟着景北渊走了。

 

 

 

屋里的人不知何时都散去了,周子舒不多时也颤巍巍地睁开了眼,一睁眼,便是温客行那张被悲痛、懊悔、恨意、绝望和迷茫搅得乱七八糟的脸,不复平日的风流倜傥。

 

温客行将周子舒纳入怀中,想要用力却不敢——他当真还有全力抱住他的资格吗?他将周子舒视作他不可剔除的、血肉相连的脊梁骨,如今却像是被狠狠击碎,他痛得失去知觉,再直不起腰来,“阿絮,阿絮,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说着,眼泪又慌不迭地冲了出来,重重砸在周子舒的脸上,烫的周子舒一颤。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做了你觉得正确的事,我也做了我觉得该做的事,是我自己做的选择。”


是我自顾自地将你当作毕生知己,是我自顾自地对你倾注满腔爱意,如今这般,只当是我自己走到末路穷途,我愿赌服输。*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阿絮,求你,求你...”温客行说着却心脏一阵绞痛,他像是被突然掐住了咽喉一般,再说不出话来。

 

求你?

 

求什么?此刻的周子舒已经给不了他什么了,他已经把能给的都给了,最后留给他自己的,似乎就只剩这点自由了。难道还要他把这自由也给了温客行吗?

 

温客行再也说不下去了,他死死地抱住周子舒,似乎是要将这根脊梁骨重铸,再一次融进血肉中去。周子舒在这窒息的怀抱中喘不过气来,但他一是没力气说,二是觉得,倘若能这么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轻轻地将手也环到了温客行身后,用最后一点力气拥住了他。

 

 

 

第二天,顾湘和曹蔚宁终于忍无可忍地跑去房间找温客行,那床铺却只剩一地冰凉。顾湘心中的酸气似是发酵了一般,冲上她的鼻梁,她鼻头一酸,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知道,从今往后,她再也见不到她的两位哥哥了。

 

END.

 

对不起,阿湘和小曹,真对不起,最后还是让你们伤心了。

如张哲瀚所言,山河令的周子舒是孤独的,望周子舒不再为红尘所牵挂,不再背负枷锁,做一片真正的纵横云端的飞絮。来世如《天涯客》的周子舒一般,

      “周絮——他想,人如浮萍,身如柳絮。

  苍茫世道,三山六水,什么样的人能决然一身,满不在乎地踽踽独行与天地间,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着急呢?

  却又不是淡漠——他有喜怒哀乐,可那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闪便过去,眨眼之后,好像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做一个真正逍遥自在的天涯浪客。



*我愿赌服输:第17集,阿絮曾说过:“我赌你有一天愿意对我敞开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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